老城厢已经垂暮,新城区的爵士乐、街舞是流行不到这里的。
老城厢的人上街,遇到人问“侬蹲(住)了啥地方?”,老城厢人就会说:“蹲了西街岭墩”。
对方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哦,那个地方。”眼神中却有老上海人的那种“伊拉是乡下人”的味道。
实际上,这座城市的人或多或少与老城厢有着渊源。
老城厢是一种记忆,它曾是城市最繁华的区域,这里积聚着早已面目全非的县衙、学堂、城隍庙,记忆中什么都能买到的人民商店。
当然,还有西街岭墩。
西街岭墩是老城厢的标志,也是没落的老城厢标榜自身贵族血统的痕迹。
西街岭墩是一个过街楼,建于清代中晚期,两层重檐歇山顶式建筑,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座城楼,楼檐四角翘展。
一楼骑街横跨,左右两侧为厢房,各开东西两门。
厢房内有一狭陡的盘梯通往楼上。
二楼四面开设有窗户,可俯瞰城内街巷,远眺郊外山野。
当然,这也仅是记忆罢了。
四处建造起来的二三层民房,早已让过街楼形同一个侏儒。
单是那百余年风霜的侵袭,破败的门窗,苟延残喘的砖墙,已然使当年的公主落荒成尘垢满面的弃妇。
但我是需要通过文字告诉你,西街岭墩在我记忆中的香艳的。
在我开始情欲泛滥的年纪,西街岭墩承载着更多的是我对于异性的渴望。
我住在西街岭墩古朴的西面,青砖黛瓦的屋子临着一条溪流蜿蜒排列,开端是明朝一位武举人的宅院,尽头是城隍庙,街道用青石板铺就。
经常有美术学院的学生到这里写生。
那时候,新买的皮鞋必定要在根部钉上一块月牙形的金属,踏落在青石板上有金属划过玻璃的声响。
我时常被这种声响搅得牙根发痒,却又追逐了时尚在15岁那年,郑重其事地把第一双皮鞋送到了修鞋铺子,满怀欣喜地看着那块月牙形的金属在我的新皮鞋上安了家。
我同样带着这种让人牙根发痒的声响,走过西街岭墩。西街岭墩是一道分水岭,过去了,就是一个香艳的世界。
这是一条水泥铺起来的街道,除了人民商店,街道两侧被各式的店铺占据,整个街道笼罩着葱油饼、牛皮糖的味道。
穿着时新的女郎依着店铺的门框子嗑着瓜子,在她轻启艳红的唇吐出瓜子皮的瞬间,你能闻到那种迫使人浮想的味道。
我曾经装作不屑的样子,从这些女郎的身边走过。
瓜子皮不巧落到我脸上的时候,我会大声呵斥一句,“小娘俾,寻死啊!”心底下却是乐意和她纠缠一会,吵架的空当闻一闻那股弥漫的香氛。
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不懂得香水是种什么东西,女郎的身上顶多是洗发香波的味道,但这也足以击溃我的心脏。
过了街就是学校。
对于学校,除了那个能够逮到鱼鳖的荷花塘,我的记忆只留下了那个坐在我身后的女孩。
女孩的模样,我现在无论如何都想不清晰。
只记得在初中毕业前帮她打过一次架,为了什么也是无法忆起。
我能想到的是,我的手受了伤,流了不少血,女孩似乎哭了,也似乎是吓傻了。
但我却能回想起,她用几个创可贴帮我包扎伤口时,感觉伤口不再疼痛。
少年时香艳的记忆开始于西街岭墩,也结束于此。
纵使我在与不同女子缠绵的时刻,我依然能够忆起我带着她逃离晚自习课堂扑进昏暗的西街岭墩的情景。
西街岭墩有石凳,平日里是供人歇息、吹牛,以及传播小道消息使用的。
我也曾坐在石凳上,看过往的年轻女子,老流子一样跟无所事事的青年给一个个女子打分。
我坐在石凳上学会了“骚货”、“烂货”、“破鞋”等词汇,也搞清楚了男人为什么要在亢奋的时候吹口哨。
现在,那个有昏黄灯光映照的石凳,却成了我第一次近距离呼吸异性身体味道的载体。
我能想起描述这味道的词汇,可能仅限于那种生长在老宅院里不知名白色小花的味道。
我相信那一刻我在颤抖,至于女孩是否如同我一样的悸动,我无法知晓答案,因为在我试探着拥抱她的时刻,女孩发出了一声尖叫。
住在这过街楼厢房的哑巴,竟躲在门缝里窥觑,而后又在我即将找到“女人是什么味道” 答案的节骨眼,哑巴居然拎了扫帚破门而出,嘴里咿咿呀呀又面色狰狞。
女孩是被吓坏了,哆嗦着不敢挪动脚步。
我却有种被搅了好事的气恼,夺下哑巴的扫帚扔的老远,寻思着要给点颜色,却又担忧惊扰了过街楼其他住户,愤愤地拉了女孩逃回课堂。
毕竟是心里有鬼,往后的日子经过西街岭墩,总掂了脚走,怕哑巴兜售了那一晚的丑事。
而后又听说,男的和女的抱在一起就会有小孩子,心里倒也感激起哑巴来。
经过那晚的惶恐,女孩自是不肯再与我单独外出。
而没过几天就毕业了,女孩随父母去了省城。
当我再次坐在西街岭墩的石凳上,哑巴早已逝世多年,这里已经挂上了文物保护的牌子,当年一起在此看女人的青年,也早已搬离这个垂暮的街道。
或许跟我一样,西街岭墩已成了一种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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