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夏天,二叔的岳父安士玉老人走了,享年75岁,他是菩提岛上最后一户人家的男主人。我是在上次回乡探亲时得知这个噩耗的,老人的故去让我产生了无限的缅怀之情,初上菩提岛的一段往事也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1994年初中毕业那年,我跟随二叔和二叔家的堂弟去探望二叔在菩提岛上居住的岳父母。那时候菩提岛的旅游业还没有发展起来,来岛上游玩的人寥寥无几。我们从捞鱼尖码头坐了近一个小时的船,又步行20多分钟才到达二叔的岳父家,那时已是夕阳西下。 岛上杂草丛生,林木葱茏,老人的房子就座落在潮音寺附近,是多年的老房子,木格子的窗户。屋内陈设简陋:一铺土炕占了整整半个屋,靠北墙摆放着一个木制的老式柜子,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大物件。倒是柜子上那张镶嵌在木相框内的“全家福”引起了我的兴趣,这是两位老人和四个女儿、两个儿子在潮音寺前的合影。二叔的岳父热情地招待我们,我随着二叔的儿子亲切地称呼这位老人为“姥爷”,这家的女主人自然就是“姥姥”了。姥姥正在灶台边烧火做饭,说话很快:“现在岛上就剩我们一家了,其他几家都嫌不方便,搬走了,我们的子女结婚后也陆续离开了海岛。吃的用的都要从码头上买了用船运过来;早些年赶上没船的时候,就趁海水退潮一点一点的往岛上背。但是生活久了,对这里已经有感情了,我跟你姥爷是真的舍不得这里啊!”姥姥的脸突然转了过去,用手背轻轻擦了擦眼角,往灶坑里填了一把柴禾。那个时候的我就非常不理解,这近乎封闭的自然环境,有啥舍不得的?直到几年以后,我离开家去外地读书,才深深体会出故土难离的含义和对原始生存环境的眷恋之情。 吃过简单的晚饭,姥爷就把放养的几头奶牛牵了回来,像照顾婴儿一样抚摸着它们,看它们享受的样子,就知道它们在这个家里是多么的幸福!天完全黑了下来,姥爷家里没有电,只有一盏用了多年的煤油灯。看着这盏煤油灯,我忽然想起了法本和尚为过往船只跪求指路水晶灯的动人传说。我想,两位老人的这盏煤油灯虽然比不上水晶灯光亮,但它却让周围的花鸟虫鱼感觉不到孤单。这也许就是老人在岛上坚守的又一个原因吧。 第二天一早,我被清脆的鸟叫声吵醒,走出屋门才发觉菩提岛的清晨是那么的幽香,沁人心脾。破晓的晨光那么耀眼,让人感到无法压制的生命力。姥爷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洋溢着微笑,从不远处向我们走来,手里拎着满满一袋子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小螃蟹。姥爷说,这是破例打来犒劳我们的,平时他是绝对不忍心吃它们的。姥爷说:“菩提岛(当时叫石臼坨岛)上的植物达220多种,是乐亭陆岸罕见的,有较高的观赏和科考价值;鸟类也有400多种,是国际观鸟基地,外国朋友经常来这里观鸟。一个北京的游客把这里比喻成‘孤悬于海上的天然野生动植物园’呢!”原来,菩提岛就是个聚宝盆啊! 吃过午饭,姥爷带我们来到了久负盛名的潮音寺。在菩提树的掩映中,破损十分严重的硬山顶式老式寺庙建筑静卧其中。姥爷说当年的佛事圣地潮音寺,如今佛事早已销声匿迹了,幸存的也只有这座潮音寺后殿了。宁静中,我似乎隐约听到了潮音寺晨钟暮鼓的悠长撞击声。姥爷抚摸着寺内北墙一个个被破坏的佛像石雕,爱怜地说:“我管它叫‘佛像墙’,这是菩提岛的宝贝。这些石雕被破坏得太严重了,如果寺庙再不整修,这面墙倒下来,石雕就彻底没了。”话语之间,姥爷流露出更多的惋惜和遗憾…… 二叔告诉我,姥爷是马头营镇安家海村人,18岁作为民兵连长带领民兵登上菩提岛垦荒,上世纪七十年代菩提岛成立生产队,由安家海村搬去的八户人家组成,姥爷是队长,和生产队员们一起在岛上植树、种田,响应政府号召开发菩提岛,现存的好些树木还是姥爷一拨人种植的呢。1978年姥爷举家迁至岛上,开始了长达20多年半农半渔的生活。虽然生产队解散了,但是他依然舍不得离开海岛,20多年间,姥爷在岛上辛苦劳作,细心呵护每一株树木,每一亩良田。姥爷还是义务“护岛员”,每天他都要去岛的四周巡逻,默默地守护着潮音寺,守护着菩提岛。 离岛之前,我和两位老人在菩提树下拍照留念。时间在菩提树叶上记下了两位老人的故事,许多故事深深的嵌入了菩提树的年轮。 2002年,为配合乐亭县旅游开发,姥爷一家不得不依依不舍地搬离海岛。姥爷离开海岛之后,乐亭县旅游局还多次邀请他去讲解菩提岛的历史,姥爷总是高高兴兴、不厌其烦地充当义务“讲解员”。在他的心里,菩提岛圣洁如仙,他希望更多的人了解她、关心她、保护她。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的老房子也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金碧辉煌、雄伟壮丽的佛事殿堂,让他日夜牵挂的那面“佛像墙”终于被完整的保护起来,老人对菩提岛的爱被永远尘封在了这神秘美丽的自然胜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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