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时,我妈强硬给我灌下半杯二锅头开始到现在,已经喝了二十二年酒。回顾着漫长的喝酒生涯,从年少轻狂不知醉到已近而立不敢醉,也是一种心灵的历练和成长。 有人说,没有酒量大小,只有胆量大小。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年少时,骨子里那股子锋芒和不羁是掩盖不住的,端起酒杯、不管是一两小酒樽,还是三两塑料口杯,凡有人将酒,二话不说端起便干。第一杯还有烈火烧过喉管的炽辣,但第二杯便无所畏惧了,再喝便如喝水,其实,那时已经醉了,只不过凭着身体里的小宇宙和查克拉努力支撑而已。 男人醉酒后最爱做的两件事就是吹牛逼和谈人生。去夜市溜达一圈,随处可以几个光着膀子、露着中学美术水平纹身的年轻人拍桌子高声喊叫,好似全世界都唯丫独尊,全国各地三教九流都和他有着万古长青的友谊,用《后会无期》里冯绍峰的那句话来说,便是,无论我在哪里拉屎,都有人给我送纸。遇见这种人我都主动绕行,心想,原来我年轻时就这么傻逼。 谈人生也是酒鬼的必修课,几杯酒下肚,那一套套人生哲理便控制不住的,伴随着酒嗝往外喷,酒席间有这样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就够了,如果有两个,恰巧是两个不同人生观的人,一场激烈的辩论是难以避免的。还有谈政治、谈改革、谈历史、谈理想的,总之,三杯酒下肚,便是一幅忧国忧民的样子,不把各国国家领导人的心都操一遍誓不罢休。 而我醉后喜欢哭,当然,那是年轻时候,总觉得怀才不遇、内心苦闷、做人真难,平时哭不出的泪,说不出的话,趁着酒劲便能倾诉了。 现在还能回想起几次痛哭的经历。 有一次是去见小乐,毕业后便鲜有见面机会的好兄弟。为他当年卖金戒指挽救饿了三天肚子的我而哭。还记得当年,我抱着用金戒指换来的大鸡腿在街上狂啃,说日后一定加倍偿还救命之恩,但现在我也没有为他做过一件大事,记得,那天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说,我这条命,如果你需要随时来取,当然,现在我珍重宣布这句话已经过了保质期作废了,因为,我必须惜命,我有女儿。 有一次是对着我的师父哭,那一年还在医院工作,考了三年助理医师都未成功,内心觉得挺对不起他对我的悉心培养,酒精作用下,泪腺便又忍不住发达起来。 有一次是对着我媳妇哭,那年刚刚结婚,从爱情突然跨到婚姻,瞬间便被柴米油盐给整懵了,两个人的心就是被一堵墙给隔住了似的。那天酒醉,把内心的话一股脑说了一遍,俩个人才又找到最初的那份美好。 还有一次是对着父母哭,那天是我结婚的日子,我忽然觉得他们老了许多,再想想之前不断惹是生非,害他们操心,实在不孝,眼泪便绝堤而出,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那天,我还说不想让我爸再上班了,想让他歇歇,我特别心疼他,这句话如果换做平日的清醒状态,可能一辈子也难说出口。 很多朋友总爱拿我醉后爱哭这件事开我玩笑,但我内心觉得并不丢人,兄弟、恩师、妻子、父母这都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对他们流下男儿不能轻弹的泪水又何妨呢?况且,自从有了女儿以后,看淡了很多东西,再醉也不会流泪了。 我不爱和女人喝酒。并不是说,我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绅士,而是因为怕,女人只要敢在酒桌上端杯敬酒的绝对不是泛泛之辈,我就吃过一次亏,那是我和我丈母娘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内心一直自诩喝酒还未遇到对手,即便是遇到对手,也强撑着回家再醉,况且是面对女人。但半个小时过后,我已醉倒在酒桌之下,而我丈母娘依旧稳如泰山,在酒桌之上谈笑风生。自那以后,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无论去哪里喝酒都抱着一颗谦卑之心,不敢放肆。 过去喝醉了,第二天醒来洗漱一番便心无畏惧地直奔下一场酒局,但现在喝多一次,第二天醒来,便要蹲在马桶上努力回想,生怕在醉酒之后干了丢人的事情。 现在分享两则我醉酒后的丢人事,勿笑。 第一次是被发配到大山沟里工作,思家的情绪好比度日如年。那天恰逢领导做东,在露天的流水宴上抱着劣质的勾兑酒不知道喝了多少,最后的记忆是自己被人搀着回到宿舍,然后便是一阵喷射性的呕吐,那腹中之物犹如漫天烟花般飞溅在墙上、地上、我的被子上。幸好,我趁着还有一丝清醒,给我哥打了个电话,说让他赶紧来救我,挂掉电话后我便昏迷过去了,据说,那天,是我哥破门而入,把昏迷的我背到车上拉回了家,第二天醒来,两个眼睛全部出血,一片鲜红,像是入了魔的聂风,输了一个月的吊瓶才渐渐恢复元气。 第二次是和李早晨、只己从路边脏摊儿喝到小酒馆,究竟喝了多少已记不清。跌跌撞撞从酒馆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医院宿舍。我坐在副驾驶和司机谈人生、谈理想,而李早晨则错把坐在后排的司机媳妇当成了我,搂着人家肩膀谈人生、谈理想,至于他有没有趁机摸人家的咪咪,我就不敢确定了。 喜欢偷偷往地上倒酒的只己在半路下车了,我们到达目的地后,李早晨便打开车门,滚到路上呕吐去了,而我一扭身发现后排竟然坐着一个女人,大脑短路的我,一把掐住司机的脖子,双目怒睁,吼道:“你妈逼,我兄弟呢?你把我兄弟变成女人了是不是!你给老子变回来!” 一脸无奈的司机说你兄弟在外面吐呢。我确认他说的是实话后,便连赔不是,并支付了车费,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我错把五十块钱当十块给了司机。通过这件事,我悟出了一个人生道理,那就是不管你醉成什么样,一定不要坐副驾驶。 不许笑了。 随着年龄增长,胆量越来越小,酒量自然也越来越小。现在端杯前总是有很多顾虑,喝到微醉便不敢再继续喝了,更别提年少时的固定套路:白加啤了。 以前,不管是两块五的绵竹还是几十块的泸州,百无禁忌,但现在舌头和胃都变得挑剔了,只喝红星二锅头,如果追求下刺激,便来一瓶高度老白干儿,前段时间去我爸家混饭,从老头儿的珍藏里翻出一瓶九五年的二锅头,那种酒当年只卖二块五毛钱,已经停产很多年了,我如获至宝,拧开那已经锈死的瓶盖,一阵芳香扑面而来,喝入口中更是回味无穷,让那些价格不菲的商务酒、国宴酒都黯然失色,直到今天,还在回味那味道,可惜再也没有第二瓶了。 所以,喝酒未必要看价格,而是要选对适合的哪一款,就像人生一样,选对了,便是酣畅淋漓的惬意,选错了,便是天旋地转的痛苦,香车宝马未必适合你,平凡人生也未必是不堪和落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