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签订下期房租协议的约定时间还有20天。 一早,房东打来电话问,是否还要续租他的房子。我回答再过几天决定。 房东愤愤地说了句“你们这些外地人”,啪的挂了电话。 一时有些恍惚,望着窗外惨淡的阳光发呆。 外祖母在世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窗口唤来收破烂的。 接过人家递来的零碎钞票,数了数,仿似对方得了很大便宜,总是目视着人家的背影嘟囔,“这些外地人”。 这样的回忆并不愉快。 走在大街上,到处是陌生的对白。 站在矿大的门口等出租车,有个女孩跑过来问路。 我努力搜索脑子里有关这座城市的记忆,最终无奈的耸耸肩,“对不起,我是外地人。” 女孩很失望,燃烧着希望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我竟有些惶恐。第一次,我为自己是个外地人而抱歉。 到一个单位采访,因为涉及对方不好的事情,接待人的眼神已经对我透露,我并不受到欢迎。 终于来了一位领导。 寒暄了一阵,又和了一阵稀泥,见我顽冥不化坚持要做采访,领导说:“你是外地人,对我们这里的情况不了解。” 我是否又该为自己是个外地人而羞愧? 我带着抹不去的乡音,在一座座陌生的城市逗留。 曾经,我喜悦于耳闻充斥身边的陌生对白。 然而,这样自欺的喜悦终究要被冲散。 站在这座城市的街头,车水马龙,我是一个迷路的孩子。 人们不会原谅性情乖戾的孩子。 我神经质的敏感来源于我的儿时生活。 母亲是来自南京的知青,我的童年是在父亲生长的江南小村庄度过的。 印象里,小孩子们拌嘴的时候,大都会面露不屑的对我哄笑“死侬旮南京去”。 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里人? 这种没有归宿的性情,结果注定了我在漂泊中寻找安宁。 但显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在每座城市租住的屋子,总能让警察找上门来。 在每一座城市的车站,我又会被拦截盘查身份。 那样的时候,我又开始失望于自己的长相,那该会是怎样的惨不忍睹? 出租屋的楼下是一个街市,孩子们玩耍的摇马,总是在播放着同样的音乐。“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小朋友;五个、六个、七个、八个小朋友;九个、十个印第安小朋友……” 这鼓噪耳膜的儿歌,竟挥之不去让我幻觉,自己就是那其中被数来数去的印第安小朋友。 生命是惨淡的。 但我依然要尽了万分之万的努力,在这奢靡的世间奔跑,带着微笑迎接每一道晨曦,直到归宿的那一刻降临。 明天,妻子要来看我。她说非常想我。这一世的爱情让我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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