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的六月

平安 · 发表于 2013-7-3 10:41

沉沦，无止尽的沉沦。很难再说有什么打算，不再意气风发生机勃勃，只要心情不躁动不安就好，谈不上从容淡定，不心安理得随遇而安又能怎么样？我不是在等待拯救，今日的困厄并非只在等待某一个飞黄腾达时刻的到来。这也不是磨难与挫折，仅仅是一段平凡庸常的经历罢，大概可算是一份丰实饱满的生活历程和心路体验。生活本是这样，痛并快乐着！只要不惴惴不安便好。这似乎有些破罐破摔鱼死网破意味，烂泥终究是很难扶上墙的。

大学三年级里的暑假，我们曾经走过，只是还记忆犹新。当时写就的文字，居然还能感动自己，那么一个充满血性的男子汉竟然令如今的我汗颜不已。逝者如斯夫！

暑假里的六月

并非我在诋毁什么，也不是无事生非造谣中伤什么，而只想真实地记录下在大学三年级暑假里我的行程及所遭遇的人和事，还有当时内心所思所想所感。

刚从上海浙江参加完认识实习回来，第二天老爷子便从广州打电话回来，说是广州工地需要小工问我去不去。经过长途的火车劳顿我确实感到很累，可我似乎别无选择。家里因为我的学费着实缺钱，而我也快大四了，还需要买几个大件电脑手机什么的，也方便写论文联系工作，而开学接着便是为期六周的业务实习了，那也是需要花钱的。我迟疑了一下便答应了。在身旁的老妈子关切地询问着情况，我如实地告诉了她，她神情落寞默然不做声，哽咽着。

很不幸事不凑巧，当天晚上我感冒发烧了，半夜醒过来头晕晕的，似乎烧得厉害，汗珠子布满了我的额头，顺着脸颊流下来，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了，真是汗流浃背，全身有点发烫，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迷糊糊的。我无力地咽着粘稠的口水，滋润干燥的口舌，难受得让我辗转难眠。三更半夜的，我不敢出声怕吵醒了老妈子，只好苦苦地忍耐着，心里头热切地盼望着天色早一点放亮。早上老妈5:00便起床了，她知道我今天要远行，起早为我准备点什么同时也修整一下早已放好的行旅。她习惯性走进我的房间，见我这般痛苦不堪的状况，便语气温和地问我怎么了。我终究是忍不住疾病的折磨只好明说了情况，她急忙用手背摸摸我的额头，不禁失声叫道：“怎么烧成这样你也不说一声，快起来，到伍医生那里去打针。”不容我迟疑，她便用力艰难地拉我起床，敲开了邻居国轩的家门，恳求他用摩托车把我送到医疗站。

昨天晚上8点多的时候，我跟同去广州工地的村民土安已商量订好了车票，今天早上8:30的车，一切远行的准备都做好了。可事与愿违，我偏偏遇上了这病，在医疗站上打点滴的我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着感觉不舒服躺着也不自在。阿妈也很着急。说我不适合出门，出门前临病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她简单地同伍医生说明了我的病况。伍医生是熟人，很同情地安慰了她，说是吊上两瓶针水便平安无事了。伍医生小心翼翼地把了我的脉搏，测量了体温，熟练地安装了针瓶输液。这时我全身汗如雨下有气无力。阿妈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地帮我擦干身上的汗水，还急切地询问我的情况，语无伦次。伍医生只是一味地好言安慰相劝，好让阿妈的情绪平静下来。我无力地端坐在沙发上，针水缓缓地流进我的血管融入血液中。

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吊完了2瓶针水，我回到了温暖的家，医疗站那股特有的气味让我感到很难受。阿妈让我背靠着椅子休息，她到厨房捞上2碗煮好的蛋面条给我。用风扇吹凉再端到我面前，看着我吃完，柔柔的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慈爱与关怀。她不时给我擦干额头上的汗珠，关切地问起我的病情。“还要不要？”“我不要了，饱了。”阿妈麻利地收拾好碗筷，准备拿去冲洗干净。“车上要4个多钟头才到广州，你会饿坏的。”“不要紧的。”阿妈表情殷切。“再吃一碗吧。”“我不。”我固执地嚷道，完全没有体恤她的心情。“好点了没有？”“好多了。”阿妈打消了要我再吃面条的念头，细心地检查一遍昨晚已装好的行旅。“你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带了没有？”“带了。”“袜子够不够？”“够了。”事无巨细，老妈子问得很仔细，关注着细微而重要的东西，生怕我落下某一件东西而造成不便。我不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但我觉得这完全没这个必要，生活用品可以在广州买的，可她就是那么认真细腻。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出门在外的儿女总会成为母亲心中放不下的牵挂。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8:20阿斌把我送到订票站。临走时阿妈是要送我到订票站的，说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在我一再坚持劝说下她只好放弃了，站在村口的一头默默地看着摩托车的离去，神情肃穆。我不知道当时老妈子看着我的背影时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我很理解那份沉甸甸的关切和不舍。那天下起了毛毛小雨，我的心情如同湿漉漉的土路一样淌着雨水，不是因为我的病情，而是阿妈送别时的目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只留下摩托车剪过的痕迹，依然清晰地映入阿妈的眼帘。9:00了，惯常迟点的班车缓缓地穿过雨幕开过来了，我离开了可爱的乡村，心情沉重得像一把秤砣在下坠着，不轻易挥洒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咸咸的。似乎感觉到些许的轻松，毕竟我没有落下这趟广州之旅。病情没有改变生活的困境，也没有改变我外出打拼的决心。

广州广园的工地是室内装修工，已经接近尾声了。我到广州的那天他们已经计划好撤离广园工地，准备到广州南沙去了。走进施工的楼房里，室内散发出一股新贴瓷砖混合石花水的气味，有一点刺鼻。里面很吵，20多号人你一言我一语，人声喧嚣鼎沸。还感冒着的我感到有点难受，心里头有点委屈，生病的人需要静养，而我似乎受到不应有的接待。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这帮惯常出门揽活的人可没有这般细腻，大大咧咧地有话就吼，嗓门很大，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说话，可无须顾虑那么多，自然是丝毫也顾及不了我的感受。出生在农村的人也早已习惯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常年不在家出门在外打拼苦苦挣扎着赚钱养家糊口。不仅仅顾及不了自己的受苦受累，而家里还有父母老婆孩子，自然谁都不会顾虑那么多的小节。在严峻的生活现实面前，姑且连自己做人的尊严都放下了，谁还在乎个人那丁点细腻的心理感受呢。那是微不足道的。一大群男人聚在一起乱哄哄的，缺少女人打点的生活自然是粗糙不堪的。

午饭是猪肉炖白菜，放上了盐，大家不等完熟就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了，好像饿鬼抢食一般，很快一煲猪肉白菜就没了。人是铁饭是钢，吃饭是不需要约束的，那纯粹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无须强调礼节，装腔作势的谦谦君子那是要吃亏的，即使不屑于与他们为伍那也不能与自己肚子过不去，伪装很有教养而不敢下筷子的人只能作壁上观，着实挨饿了。这里无须强调严明的纪律，放纵从来都是最适宜的，来迟的便没有了，连汤都喝不上一口。虽然没有像样的厨艺，饥肠辘辘的人是不会介意食物味道的好坏的。吃罢饭，大家收拾好行旅，搭上早已停放在楼下的3辆改装过的破旧面包车，往南沙方向出发了。1辆车放行旅，20多号人便挤在另外的2辆车上。7座车子不大，却能塞下这么多人，超载那是自然的。从广园到南沙，这破车却走了将近3个多小时，一路的颠簸，在有限的空间里腿都曲麻了，全身都不舒服，那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导致血液不流通的缘故。

到了南沙工地，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下大家有得忙了，为了当晚能够睡个好觉，大家马不停蹄地把木板搬进铁皮屋子里铺好床位，各忙各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安排好住宿，大家便散开了。南沙是一个新开发的港口片区，人烟极其稀少，满目荒凉，黑黝黝的沥青路铺得很宽，估计有8车道。傍晚时分难得见到一辆车经过，日间也只有拖挂着集装箱的大卡车轰隆隆地通过，私家车是很少见的。出乎我们的意料，附近居然还有一家3星级的酒店聚龙酒家，后面还有一家不大的超市，货品不全而价格却卖得很贵。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的缘故吧，岛上离市区还很远，连公车都没有，都只能乖乖地掏钱。对面的港务大楼孤单地屹立在辽阔的土地上，门前的大广场铺满了地砖也种了些草，却依然显得凋敝荒凉萧瑟。港口是不对行人开放的，我们只能驻足观望，20多台吊臂在暮霭中一字排开，在落日余晖的红光中显得宏伟壮观。这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孤岛，只有一条长长的吊桥相连，周围都被海水侵浸了。

在南沙睡了3天工作还没有着落，组头嫌弃在谈的工价过低而不肯施工。这对于我一个病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充分的休息对于我身体健康的恢复是有好处的。然而这时刚好是7月，天气炎热，也是广州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我们可是难受极了，铁皮屋子是不隔热的，连风扇里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大家光着膀子在酷暑难耐的热气中耐心地熬着，等待着组头带来好消息。单调乏味的日子也过得很无聊，一日三餐，除了睡觉就是打牌，没有什么地方可消遣的，偶尔也到超市去买点东西，可是羞涩的钱包并不允许我们经常这么做。待到夜幕降临时，大家到外面吹风纳凉，南沙工地上百号人围着一间士多店的一台老式电视机，观看珠江频道放映劣质的泡沫肥皂剧《铁将军阿贵》，似乎忘却了一天的劳累与煎熬，乐此不疲。似乎打牌与看电视是最好的消遣了，除了白天的劳动。

组头终于谈好了工价，那是到附近海边工地做排水道。到南沙工地的第4天我们6:00就起床了，吃罢早饭6:30就出发了，走了20多分钟的行程才到达我们施工的地方。这里有一片开阔的地面，推土机把地面推得很平整，光秃秃的，还有几台钩机停放在西南角，准备开工铺设管道的。直径2米长度1.5米的水泥涵管道早已停放在工地上。组头吩咐我们把水泥涵移动到施工的地方，尽量靠近施工现场。我们扛来了长杉木，大家喊着号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松软的沙地上移动了10多个水泥涵，大家汗流浃背，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燃烧着的太阳光猛烈地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我们，尽管有潮湿闷热的海风轻轻地吹拂着，我们依然感受到太阳光的热烈。在繁重的体力劳动过后，我们感受到松懈的惬意与放纵。之后便接着用斗车搬砖，在松软的沙地上把每块重达3KG的白砖搬到排水道旁边砌沙井。每个直径2*2米的沙井是很费人工的。2台钩机同时挖掘排水道，海边的沙地是松软的，还积满了水，当钩机挖到一定深度的时候水便汩汩地流出来，而这时要及时抽调积满的水，要不两边的沙体是会倒塌的，这使得一切努力徒劳无功，只能重新挖掘。为了不重复施工，当钩机挖掘好沟渠的时候，临海公司的10立方米的混泥土机车便把搅拌好的水泥倾倒到沟底，工地上的大工们便用铁铲把水泥摊平，等待水泥结构的凝固。之后用钩机把水泥涵吊到沟里，砌上沙井，用水泥浆封好大涵之间的缝隙，再填上土，工作便算是完成了。我们做小工的负责搬运砖块、和水泥沙及抽水，提供一切大工施工时所需要的东西。繁重的体力劳动使我们忘却了太阳猛烈的炙烤。空旷的地面上没有一棵可以遮挡阳光的树木，我们只能暴晒在炙热的日光下挥汗如雨。此时我心中萌发一个念头，要是毕业之后能够找到一份不用晒太阳的工作有多好啊，简简单单就好。

30多天的光阴平静地过去了。我的皮肤早已更换了几层，手上也结成了厚厚的茧，柔弱的筋骨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锻炼得很坚韧了。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也适应了这么强度的劳动。然而也不是每天都需要工作的，八九月份是台风的季节，时常遇到台风过境，我们只能龟缩在铁皮屋子下睡觉打牌。电视上报道韶关乐昌、梅州梅县和潮州饶平被洪水浸泡了。我们这里也深受其害，雨不停地下，挖掘好的沟渠里积满了水，只能停工望雨兴叹，期盼停雨开工。出门在外一心求财，可不是为了消遣，况且在这个荒僻的地方也没什么好消遣的。日子在平淡乏味的琐屑生活中流逝，留给惴惴不安于现状的人们一连串的焦虑与思考。

珠江频道9点整今日关注主持人报道，在海上漂流了1年多的瑞典“哥德堡号”无动力帆船即将在广州南沙港登陆，我感到异常兴奋，庆幸自己在现场见证着这有历史意义的非凡时刻到来，或许这将是个人人生历程中一页不平常的阅历；或许这仅仅是新闻媒体狂轰滥炸鼓吹的结果，而我只是自我陶醉罢了，是否意义非凡便不得而知了。然而这带给我的激动却是真实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在单调乏味的生活中，似乎在我的潜意识里总期待着发生点不平常的事情，期待着我的人生多姿多彩异彩纷呈，期待着参与2008北京奥运与2010上海世博。第二天我满怀期待了上了工地，干劲十足。9点多的时候，港口上空盘旋着2架直升机，这时公路上缓缓开来了几辆开道的警车，警察不容分说便把我们赶到工地大棚里，说是影响市容市貌，不方便让外国人和媒体看到。我们很惊讶，可还是禁不住内心的好奇，睁着双眼努力地向着公路上远远地望去。过了很久才从南沙高速跨江大桥上驶过来一排车队，1辆警车开道，还有1辆警车护尾，中间跟着几辆豪华的大巴车，不紧不慢地驶向港口大道，估计是接送外国贵宾的。大约过了1个多钟头，警察解除了戒严，工地上又开工了。从当晚的630新闻报道得知，原来是瑞典的国王和皇后亲临广州南沙港接待漂洋过海的“哥德堡号”上的水手和船员，从而揭开瑞典与广州贸易历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既是缅怀贸易历史又是展望未来。难怪警察对我们这些衣衫不整的草根民众戒严了，从根本上预防广州市容遭到草根一族的蓄意或无意破坏。这么荒诞不经的事情只能发生在号称民主集中的社会里。

饭堂里打架了。原因是一个外地来的工人故意把饭倒到桌面上而不是倒到面盘里，后勤主管在规劝不了的情况下把他打了。在广东的工地上，外地人都是很团结的，很快被打的外地人集聚了一帮人，大概有20多号人的规模，狂呼声讨，准备对后勤主管大打出手。尽管外地人人多势众，后勤主管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后勤队里也聚集了更多的一帮人，人群越聚越多似乎势不可挡。外地人毕竟人数有限，心虚了，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后勤主管搬起一把塑胶椅子，狠狠地砸向惹事外地人的头部而不敢吱声。还有一大群后勤人员穷凶极恶地对外地人围截拦打，一阵阵的拳打脚踢如雨点一般落在外地人身上。人群涌动了，人声鼎沸，哭喊声喧嚣吵杂，场面混乱不堪乱作一团。后勤的队伍里越聚越多，外地人只有防守之能绝无还手之力。群殴的场面一度不可收拾，有几个外地人被打倒躺下了，捂着头部痛苦地呻吟着。群殴的结果以外地人的逃逸与求饶结局，伤者很快被送走了，在后勤主管的号令下人群也很快散开了，而最终的结果却不了了之。胜利者也不高昂着头颅而不可一世，伤者只是捡了一身病痛。即使在没有警察介入情况下，事态也能平息下来。工地上的群殴历来都是以多胜少结局，人多的一方是绝对强悍的，强势的一方掌握说话的主动权，用拳脚来说话，没有多少情理好讲的，而结局只能由后台老板出面摆平。群殴的消息自然是对外封锁的，作内部消化处理。

很快，南沙工地承包的工程完工了，组头又联系到珠海的一项工程，主要在横琴口岸贴地板砖的。由于没有工程接洽，我们也没有别的门路，只好又背起行囊向珠海进发了。

组头包了2辆面包车，我们头一批10多号人便到珠海进场了。车子过了南沙高速，在番禺小镇上出了车祸，撞倒了一个骑摩托车的妇女和一个骑单车的老头子，老头子当场就已经不省人事了，后脑勺大量出血，而被撞妇女躺在路面上大声地呻吟，表情痛苦万分。司机慌了，急忙吩咐我们下车。很快交警也到达了事故现场。这起事故是由于司机的大意和操作不当引起的，而我们当乘客的自然是免责的。我们坐上了到番禺市桥汽车站的公车，似乎对发生在亲临现场的车祸还耿耿于怀，于是便煞有介事地谈论起这次车祸，郑重其事。都说是出门遇到车祸是不吉利的事情，还好被撞的不是我们自己罢了。我们都很同情伤者，埋怨司机的粗心大意。到了市桥车站，组头雇了2辆破旧的面包车直奔珠海，一刻也不停留，我们连午饭也没有吃。

车子出了番禺经过中山，中山的繁华市容在车窗外掠过，我们似乎熟视无睹，在流浪者的眼里是没有风景的，我们无心观赏窗外的流光溢彩。不知不觉中我们很快到达了珠海。司机并不熟悉珠海的路况，一路上我们不断向路人打听横琴岛的具体位置，过了隧道，峰回路转，终于在拱北口岸联系到了工地的具体地址。过了横琴大桥我们到达了工地，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凸起的岭头上，巨大的斜影倒影在环澳门岛的海水里，远处向阳的一面波光潋滟，背光的一面凉风习习。闷热的空气中带着咸湿的腥味，似乎在挑逗着我们饥肠辘辘的食欲。我们真的饿了。

接待我们的是工地的另一个组头。据说工程是他承包出来的，我们只是二手承包的。安排住宿的地方还住着几个外地人，赖着床位不肯搬走。不管任由我们怎样的威迫利诱也是于事无补，他们始终无动于衷。无奈之下，组头找到了本地的后勤主管说事，在后勤主管强硬的威严胁迫命令下，外地人只好悻悻然地搬出了宿舍，目光凶狠面带怒气。后勤主管安排我们住下，似乎对此类的争执司空见惯。出门在外靠朋友，老乡还是向着老乡的。同样是铁皮屋子，可上面安装了自动喷淋的水管，似乎正规了许多，至少为我们考虑周详了许多。每当中午12:00整的时候就会开启喷淋系统洒水降温，从屋顶上流下来的水热得烫人。隔墙有一个工地唯一的小卖部。整天开着电视机，还开了一桌麻将，人来人往人声鼎沸，吵吵闹闹地使人睡眠不足感到神经衰弱。这不是一个很好的休息场所，似乎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强迫自己适应这样喧嚣的环境。

雇火头做饭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特别是雇佣合适的火头更加难上加难。据后勤主管说原饭堂已经准备了上百号人的饭，再也无法增加吃饭的人数了。言外之意很明显，那是需要我们另起厨灶，入伙那是不行的。我们只好自己解决伙食问题了，可谁也不愿意当火头。无奈之下大家凑合着煮了几天饭，到第4天才雇了一个火头婆，那是在工地上卡车司机的老婆，接到消息后她连夜从家里赶到珠海来，风尘仆仆。火头婆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在她的坚持要求下组头很不情愿地置办了整套餐具，而我们每天的伙食费也不低于10元/人。那时出门打工哪有这么高规格的伙食，我们是包吃住的，伙食费开支自然是越高越好。管数目的组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理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常常要求火头婆节省伙食开支，因而他们时常发生不愉快的口角。可是雇请火头是个难题，大家都要吃饭，日子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过去了，这本是一本不容易念的经书，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我们进场的前几天发生了一件群殴事件，据说连珠江频道的630新闻都现场报道了事态的发展经过。原因是一个外地人组头把他们组里的工资携带私逃了，而留下了跟组头一起打拼的外地人，他们拿不到工资自然是要闹出点事情制造点不良影响的，从而引起相关部门和媒体的关注，也好讨回自己辛苦赚来的工资，那也是无可厚非的。留下来的外地人故意制造事端，决心把事情闹大。他们在饭堂里大张旗鼓地乱倒吃剩下的饭菜，甚至别出心裁地把剩饭倒进后勤组未开的饭锅，这使得后勤们忍饥挨饿同仇敌忾，终于在一个酷暑难耐的下午爆发了影响恶劣的群殴事件，后勤们把肇事的外地人痛打了一番，狠狠地教训了那些胆大妄为的外地人。很难判定这是一起什么性质的群殴事件。外地人的不端行为是蓄意策划蓄谋已久的，后勤们对外地人的行为感到非常的不满，早就怀恨在心决意开战了，只是还没找到恰当的理由，只好一忍再忍。而外地人似乎感觉没人理睬，越是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终于在4个外地人领头人大摇大摆地到乙方老板办公室蓄意妄为，自以为人多势众，心安理得地招摇张扬着讨钱，并恶言恶语惹是生非之时，使得老板忍无可忍地对着领头人吼了一声滚出去，而领头人却死皮赖脸赖着不走，在旁的后勤们把几个领头人拎出了办公室，到门口便是一场如同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当场就有一个领头人被打得吐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其余的肇事外地人如同狗急跳墙般慌忙跑出了工地跑上了公路，后勤们如同恶犬一般穷追不舍，几乎把外地人打得不省人事跪地求饶。不知是谁报了警，很快工地上开来了警车，还有救护车。被打趴在地的外地人被抬上了救护车，还好在救护人员的死命遮拦下才幸免再遭毒手暴打。事件的结局自然是不了了之的。老板赔付了外地人的医疗费，事件的起因是外地人蓄意挑起的，那是有错在先的，调查情况的派出所民警也不好追究责任。

工地上群殴事件那是常有的事，如同家常便饭，早已司空见惯。不管导致的结果有多坏，出手打人的人是无须对事件负责任的，自然有老板出面摆平事态。在繁重琐屑的体力劳动中工人们的心情是躁动不安的，好斗逞强的本能最能在单调乏味的生活中激发出来，似乎群殴也是潜藏在人们内心深处的原始冲动因子，早已融入了人们的血液之中，他们渴望发生点能够刺激神经而不寻常的事情，人们不愿意在静默冷漠得如同死水一般的氛围中消磨时光，似乎闹点事情还能证明自己依然还活着，还会恐惧和担惊受怕，还能感受喜怒哀乐，证明自己的感官依然是正常的，要不就是早已麻木不堪了，那样是很可怕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出乎我们的意料，进场之后工地上并没有地板砖可贴，横琴口岸联检楼的主体工程并没有如期完工，那是没有事先贴地板砖的道理的。于是，组头又马不停蹄地联系到了砌内墙的工作，还有安装木板和注塑窗头，批动内墙墙体等分批次的杂工，那是不连贯不定期的单体工程。既然来到了珠海我们是不会轻易就不动声色地回去的，只要工价合算，怎么样的工种我们都是可以接受的。搬砖头、和泥浆及寻找合适的安装板材料都是我们小工们要做的。和泥浆都是用搅拌机自动完成的，我们只是准备好铲沙倒水泥到搅拌机里便可以了。用斗车搬砖是力气活，那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这过程要过一个用木板搭成的斜坡，稍微力气不够掌握不好方向便有可能翻车的，那么一切劳动便是徒劳。这砖不是一般的用火烧制的泥砖，而是用河沙和水泥用机器撞击而成的特种空心砖，由于体积较大自然重量也是增多了，一斗车最多只能搬运20来块。在炎炎烈日的炙烤下，尽管手脚都软弱无力挥汗如雨，可还是要咬紧牙根死命地撑着干活。内行的人都知道，2个小工负责4个大工的施工材料那是会忙得不可开交忙不过来的。尽管我们忙得一塌糊涂，可终究还是满足不了大工们的需求，他们会声嘶力竭地喝斥我们的，这碗泥水饭确实是不好吃的。每天干活不低于10个钟头，累死累活的。晚上放工下班回到宿舍，感觉身体快要散架似的，连晚饭也懒得吃了。而令人更加忍受不住的是精神上的空虚。电视上重复播放同一个珠江频道，洗发水招生广告狂轰滥炸，丰胸美容满天飞，还有适合上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看的电视肥皂剧《少年钦差刘罗锅》。这使我感到很无奈，很多时候我是到外面的草地上躺下，静静地数着天上闪烁的星星，眼神呆滞地望着远处摇曳不定的迷离灯火，脑海里尽是胡思乱想，思考着一些永远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例如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在极度郁闷中我渴望时光飞逝，以便我能够挣脱命运的安排而能够遂从心愿自由自在地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可谁又能做到呢，人生之事不顺心者十之八九，我又岂能例外。

珠海横琴岛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孤岛，这本是珠海行政区域上的一个小镇，镇中心距离联检楼工地8公里，有一个小市场及一条狭窄逼仄的街道，可以出售的东西并不多，能够娱乐的地方很少，那是不值得经常去逛的。据说横琴的生蚝是很有名气的，但那出售生蚝的排场都是很高规格的，那是有钱人聚集的高档地方，打工仔是消费不起的。横琴口岸隔河对岸是澳门，每当夜幕降临，澳门岛上流光溢彩灯火璀璨光彩夺目。当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呆呆地凝视着对岸的澳门灯火，遐想联翩，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家乡亲人的音容笑貌，寄托着深深的思乡之情。

8月中旬，横琴口岸联检楼工程代表珠海市参加广东省样板工程评比活动。这是一条爆炸性的消息，全工地的人奔走呼告，为了赶工期大家都在紧急行动起来。组头要求我们连夜加班加点铺好路面，目的是为了迎接省样板工程评比人员的到来，以便给评比人员留下好印象。既然老板下了命令，大家全力以赴。这是典型的临时抱佛脚，甲方老板急急忙忙从花圃公司运进来一大批的花草，摆满了楼前的地面，以便显示该项工程是生态环保型的，人工制造了一片生机盎然的假象；工地铁架上拉满了绿色的塑料网，插满了颜色不一的彩旗，动员全体人员清理主楼内余留下的砖块及装饰废料，而不能及时清理掉的废料便用不透明的塑料薄膜围蔽起来，还大张旗鼓地贴上鲜红的大字“施工现场闲人免进”，这掩人耳目的招牌却搞得明目张胆有声有色喜气洋洋。这使我不禁失笑，如果诸如此类弄虚作假的工程也能评上省样板工程的话，那么就可窥见一二省样板工程评比中的工程质量与机制缺失了。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居然出乎我们的意料，横琴口岸联检楼工程还真的被评上了广东省样板工程。这让我们感到十分的惊诧和不屑。

日子在平淡中无声地逝去，不知不觉中20多天的时间就过去了。台风依然在咆哮肆虐，间隔短时间内在广东登陆了4次，韶关乐昌已经被洪水浸泡了几次了，洪峰潮起潮落，而这晚珠江频道630新闻主持人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地按惯例报道了台风消息，新一号的台风将于今晚凌晨在电白、阳江和珠海同时登陆，中心风力可达12级，最低风力9级，风速达到120公里/时。据说这台风是珠海12年来遭遇的一次大台风。工地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了，急切地打电话询问家里的预防台风准备情况。工地上的后勤们紧张有序地布置防风措施。果然台风如期而至准时登陆了，强风伴随着暴雨，10级的台风很轻巧地把公路两旁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如同摧枯拉朽一般。铁皮屋子被雨点敲打得轰轰作响，仿佛千军万马同时驰骋疆场，又像波涛汹涌激昂澎湃。从屋顶上漏下来的雨水使人感到惴惴不安，担心台风会不留情面地把整个铁皮屋子的顶部吹走，那时我们将无栖息之所欲哭无泪了。最终屋顶上的铁皮还是被台风吹走了几块，外地人住的地方招灾最严重，几乎整个屋顶都被吹塌了，他们在风雨中焦急地转移工棚，场面一片狼藉。强劲的台风一阵紧跟一阵，吹得屋顶的铁皮都快要翻掉了，响声很吓人，让人感觉似乎真的世界末日即将来临，都不知道今晚该怎么过得去。大家围坐在一起，屏声敛气担惊受怕，谁也不敢像平时一样无所顾忌地睡去，不知什么时候台风真的把铁皮屋子吹塌了。这时，风声雨声铁皮声呼叫声声声入耳，这令人感到心惊肉跳振聋发聩。台风的肆虐一直持续到下午2点多。终于台风过去了，只是暴雨一直下个不停，工地上的人又活动开了，后勤们冒雨忙着抢修被吹翻的铁皮屋顶。

台风过后的几天，饭堂里突然宰杀了2只狗加菜。据说台风过后工地上发生了一些不吉利的事情。工地上一连几起外地人从铁架上摔下来死掉的消息早已是千真万确的。据说是狗血可以辟邪，于是便宰杀了无辜的2只狗，把狗血淋了工地上的每个角落。似乎人心惶惶的人群平静了下来，大家也只图个吉利和心理慰藉。农历七月十四到了，在农村里这是一个要庆贺的鬼节，按照农村的习俗，这天是要大肆吃喝一顿的。经过十分激烈的投价还价，组头发给我们200元/人当过节费。每逢佳节倍思亲。一向省吃俭用的工头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我们美美地过了一个肥节，乐不思蜀，似乎缓解了一些思乡的深切情绪。

联检楼的内墙已经批动好了。接下来是贴地板砖的，可是第一手承包的组头百般阻挠不愿意让我们这帮人继续接手做了，假意让我们贴了一个卫生间的瓷砖做样板，经过严格的施工检查后判定我们所贴的瓷砖都不合格。似乎我们都无话可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管我们贴得多完美那都是不合格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施工们振振有词，说是省样板工程丝毫也不能马虎。为了让我们彻底死心眼，还装模作样地吩咐我们贴了一个房间的地板砖做样板试试看。他们原本就不准备给我们贴地板砖，而说服我们的到来也只是一个美丽的谎言，那是需要我们打杂工的，当杂工完工的时候我们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那么总会找到一些不可思议的理由让我们知难而退场了。在贴样板砖的时候，施工们给我们的材料是价格低廉的瓷砖，规格长短不一，不管你的技艺多么高超，自然贴出来的样板在施工们吹毛求疵的严格检查下是不符合要求的。这样注定要失败的结局是我们把贴好的瓷砖都翻了下来，恢复原貌。如果是损坏的还需要按照原价赔偿的，我们都很小心翼翼。很无奈我们只好退场了。

第一手承包组头的人马也到了珠海横琴工地，我们已经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组头如数给我们发了工资，整理好行旅，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早晨我们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别了，珠海，一个以清雅秀丽的疍家渔女为城市形象标志的精致城市，曾经从香洲车站步行两个多小时到得月楼渔女像旁的经历让我终生难忘。别了，大三时期六月里的暑假，这份沉甸甸的丰厚经历让我倍加珍惜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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