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速公路休息区抽烟,看着湛蓝的天惆怅在棉花云的纯净里。 节后的空气中,漾着歌舞升平的安详。 鬼知道那辆大客车是怎样冲进人群的,那个半途上车的女孩子被撞出老远,倒在草坪上,脑袋上一个口子在不停冒血。 人们是被惊吓坏了,七嘴八舌似有主见又没有主见,躲得远远的怕见这垂死的挣扎。 我的手掌捂不住这汩汩而出的鲜血,甜腥的味道逼迫着我的手一直颤抖。 央求人找些纸巾递来,不娴熟的急救知识,在关键时刻算是抵挡了这血喷涌的欲望。 女孩终于被迟来的救护车送走,沾在手上的血迹被我搓成泥垢,两腿还在不自主地抖晃。 我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炫目。 此时我不想看见长着翅膀的天使,我祈求老天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还是一个刚刚开始盛放的生命。 ![]()
上车后,有人还是憋不住好奇。 “刚刚那个小女孩是你女朋友啊?” 问话的女人长了双好奇的大眼睛,肥嘟嘟的嘴唇抹得妖艳,与垂直的鼻子组合成一个感叹号。 见我摇头,伊彷佛是失望了,沉默了一阵,似又想起来继续的话题,“我说呢,刚刚看见你笑眯眯的,我就奇怪。” 有人用言语夸赞着我刚刚的举动,也有人附和着感叹号女人的唠叨,探究我刚刚怪异的微笑。 我感觉到烦躁,干脆给耳朵塞了麦。 北去的客车,在一片荒凉中掠过。 我只能借助江南的评弹、软糯的吴语,来驱赶一个南方人背井离乡北上的愁怨。 我害怕这样的远行,那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等待我的,只有干燥的空气和无休止的鼻腔出血。 但我,还要保持微笑。 ![]()
“如果你微笑,你就不会害怕”,在江南小镇,一位就要出国的女子搂着我的肩膀说。 她是醉了,陪我听了一夜的评弹,喝了一夜的酒。 她终于从她的情人手中拿到了一笔钱,她说:“弟弟,以后我只能靠自己了”。 她又说:“拼了命想要出去,现在真要走了,却又不知道究竟去了干嘛?” 她还在惦记着金丝雀的日子,有人养着,“想想以后的日子,我真他妈的有点害怕。” 她呵呵笑着,拍着我的肩膀,满嘴的胡话,“实在不行,我就在那边再找个人包养我。” 她是个孤儿。 遇到她的时候,我正被一段爱情背叛。 她独自坐在酒吧的角落,我像极了一个寻欢客。 她看着我说:“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和我上床。” 我们没有上床。一个遍体鳞伤的魂灵何苦要去折磨另一个孤苦的灵魂。 只是,我已经不习惯孤独。 她说:“我也是。” ![]()
那个男人找她的时候都在周末。 她就站在门后,听着升降机上上下下,心里默念着,“是他来了”。 来了,升降机停留在了这个楼层,门打开了,哐当又关上了,鞋跟踩踏楼道的声音近了,循着她的房间过来,一步、一步,近了,她心头满是欢愉,手禁不住要去旋动门把,脚步声擦着她的房间过去了,她的心吧嗒一声,掉进了无边的虚空。 她说:“我害怕有一天他再也不来。” “我们听听评弹吧,这软糯的吴语怕是今后再难听到”,她招来吧台的先生,递了小费又点了红酒,“陪我聊聊吧,反正你也没地方可去。” “我到底还是没能留住他”,她的口齿已经含糊,思维自顾着自己,“我不能再换个人一起生活,这样我会忘记他。” ![]()
“我要出去,出去了就要靠自己,什么都要靠自己,会无助,会害怕,这样我会一直记住他。 ”她说:“害怕,是记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晨曦微露时分,我们拥抱着分手。 她踉跄着步子走出老远,又折了回来,搂着我的肩膀说:“弟弟,你要记住,如果你害怕了,你就微笑。” 微笑,是因为害怕。 姐姐,你能否告诉我,当微笑驱逐走害怕的时候,我们是否已经将一个人遗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