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影视剧暗示的结果,很多人都觉得男人一旦出轨,情人肯定比老婆强,否则为什么要出轨呢,这事不好解释啊。 以前刘姨也是这么想的。 刘姨年轻的时候是个清秀的姑娘,到了四十岁也不显老,她爱干净,干活麻利,整天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的。虽然高中毕业,文化水平一般,只是个工厂的工人,但她的日子过得并不枯燥,偶尔还写写文章,也不图发表,写完放在家里自己看。 刘姨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像妈妈,一个像爸爸。刘姨的老公也是个工人,典型的大老粗,爱喝酒,愿意往外跑,不爱做家务,刘姨也习惯了,他外面事多干点,家里刘姨多操心点,市井人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竟然也出轨了。而且出轨对象是一个超级超级不像女人的女人,那人穿42号鞋,梳着男人头,膀大腰圆,100多斤的大麻袋胳膊一夹就走。她哪里比自己好了,刘姨想不开呀,有一段时间,她几乎魔怔了,像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说:“42号鞋啊42号鞋……”用手比划着。 女儿都那么大了,夫家的人都劝她不要离婚,她自己也不想离婚。她是传统的女人,离开男人是传统女人最大的失败,她恐惧中年失婚女人的这种身份。熬吧,熬到他蹦跶不动了,自然就会回家了,多少女人都是这样过了一辈子。 她忍下来,不吵不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没什么用,男人心已经不在家里了,整天往“42号鞋”家里跑。开始的时候还找点借口,后来就是明目张胆的越回来越晚。她和“42号鞋”的家就隔着一条小路,她家的前窗户正好对着她家的后窗户,她整晚的守在窗边看着自己的男人公然和别的女人相会,她心里苦得啊,没法说。气急了会捡石头偷偷打对面窗子的玻璃,或者一口口吐吐沫。 终于有一天,男人回来摊牌,不是刘姨希望的改邪归正,而是要求离婚,好和“42号鞋”结婚。刘姨快气疯了,死活不同意。男人的蛮劲上来,日子也不好好过了,孩子也不管,回到家里看什么都不顺眼,成天找茬,动不动就骂骂咧咧,偶尔还对刘姨举起拳头。 就算是这样刘姨也不离婚,人人都说她男人是鬼迷心窍了,她也这么想。治个感冒发烧还要有个过程呢,更何况要忘掉一个大活人呢,再多给他点时间。女儿替她打抱不平,她还劝女儿不要恨爸爸,谁都有糊涂的时候。 刘姨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男人频繁动手,刘姨经常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开始还找借口说自己摔的,后来索性连借口都不找,邻居谁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刘姨觉得自己顾了二十多年的脸在这几年都荡然无存了。后来她终于同意离婚,没别的,只因为有一天她被男人拎着头发拖出家门,她在一片混乱和疼痛中,用眼睛的余光看到“42号鞋”靠在自己门前悠闲的嗑着瓜子,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场演穿帮的烂戏。 这一刻,肉体上的疼痛比不上心里的痛更深,刘姨终于彻底对这个男人绝望了,为何要忍受这份屈辱,为何要这么糟践自己,都是过一天少一天的生命啊,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啊。 带着两个女儿,刘姨离开了家。开始刘姨整夜整夜睡不着,会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男人和“42号鞋”不得好死,后来也想开了,服气不服气,日子都得过,人是活的,事儿是死的,人不能跟事较劲。再后来,她都懒得提起这俩人——就当他们死了,心头这口怨气不可能完全消散,她只是做到将他们压缩在生命中最小的角落之中。 刘姨能干,心也善,经常有人给她介绍老伴,女儿大了,也都开通,支持她找一个。她见过一些,但现在的老头们都太精明了,或者说老头们的子女们都精明,都要求不登记,只把铺盖卷搬到一起住,女人的基本使命就是伺候老头到老。还有的家里有房子也不打算让老两口住,就在外面租房子,活一天租一天,等有一天老头过世了,房子一退,对不起你哪来的回哪去,任何财产上的纠葛都没有。 刘姨很快就想明白了,“他们都是在找保姆,不是找老伴呢。”那还不如索性直接当保姆呢,还有钱赚。 刘姨到我家的时候正好50岁,是她帮我将儿子一手带大。有时候我们聊天,我问她:“如果他回头求你,你们会复婚吗?”因为男人到底也没有和“42号鞋”结婚,大家都觉得他们还有复合的机会,连我妈都劝她,“男人还是原配的好”。刘姨斩钉截铁:“就算地球上只剩下他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和他继续过下去了。” 心不完全是伤透了,其实也是看开了。刘姨偶尔也会羞涩的别别扭扭的说起爱情,“女人谁不想要男人疼呢,有爱情当然好了,但如果随便找个坏男人过,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呢。” 前几年,刘姨的前夫癌症晚期,亲戚们又找上门,劝她将前夫收留回来,“好歹也是原配,你不管他就没人管他了。” 刘姨只有冷笑,“我就那么稀罕当原配吗?”刘姨放话,女儿照顾他爸那是父女感情,她不会拦着,但她自己肯定不会帮忙了。那场婚姻是噩梦,她既然爬上岸,就断然不可能再回头。“两口子就像买一张船票过河的人,到岸,船票就作废了,你能拿着旧船票要求再过一回河吗?” 这么多年,刘姨一直是一个人。她恋爱过,像个小姑娘一样地写着情诗,但她并没有选择结婚。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偶尔她们会替她犯愁,“老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怎么办?”她很潇洒,“不能动了我就把房子一租,去住养老院。”她算看透了:“你以为你现在有男人,等老了就一定能指得上了吗?” 刘姨说,女人这辈子愁事太多了,没嫁的时候担心没人要,嫁出去又担心守不住男人,其实想开了,看破了,有什么啊。谁不是孤单单的来,又孤单单的走,再好的夫妻都有撒手的时候。“你见谁家两口子一起走的?一起抬出去,那是煤气中毒。”曾经一本正经的刘姨也学会了幽默。 前几天和一个中年离婚的朋友聊天,她说原来以为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很多事情女人都应付不了,现在才发现,“除了合法生育外,男人能做的事,钱都可以代替。”以前马桶坏了她只知道喊“老公,快来”,现在发现原来一个电话,就会有专业人士来解决问题,“一切水电煤气搬家装修打扫卫生都可以找家政公司搞定”,从这一刻,她因为离婚所带来的无助感开始消失。 用她的话来说,“当我恢复了直立行走,我才发现,自己死活不能放手这个男人,并不是因为爱,而是自己的依赖、胆怯和无能。” 现在她的核心任务是努力赚钱,“钱买不来体面,但有钱才能确保尊严和体面得以实现。”再婚这件事情她也看得特别淡,“我能活到75就差不多了,还有三十年的生命。这三十年中,工作,挣钱,锻炼身体,四处旅游,陪儿子,带孙子,任何一件事,都比伺候一个老头子有意义。”有合适的就拿来恋爱,她并不抗拒男人接近,只是,“欢迎骗色,拒绝骗财。” 是的,人到中年,要看紧自己的荷包,因为钱比男人更可靠更管用。 我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刘姨的影子。单身女人的人到中年,比一般女人更为难过,因为人人都觉得一个女人这么活不像话,老了还得找个男人挂靠着。但要想被男人收留,你就得处理、大贱卖,接受被盘剥的命运。那些刘姨们啊,世道对她们虎视眈眈,缺少友善。 即使这样,她们也努力活下去,即使磕磕绊绊跌跌撞撞。人生从不完美,每个人都有旁人看不见的眼泪和伤痛,她们的尤其多,但她们长得像野草,知道无人看顾所以必然要比其他人更多一点坚强。 电影《生活秀》里,苦命的漂亮姑娘来双扬在母亲去世后,摆小摊把弟弟妹妹养活大,为了生存,她变得泼辣精明。经历了一次短暂的婚姻之后,她留在熙熙攘攘的吉庆街卖鸭脖。弟弟进了戒毒所,哥哥嫂子把孩子丢给她,来家的房子被别人抢占不归还,暧昧对象卓雄洲若即若离——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来双扬一个人坚强地活着。每天晚上,她拿着菜刀熟练的剁着鸭脖,一刀一刀,仿佛将所有的坎坷和不顺利都从这股力量中发泄了出来。 生活需要有股狠劲,不够狠的人会在涕泪交流之间错失与幸福的会面。唯有凶猛地活下去,才能让生的恐惧一点点消散,新的命运逐渐现出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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