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小住记之二

琅江水 · 发表于 2015-9-4 10:31

海湾小住记之二

第二天早餐后，我们仨一起去给网箱鱼喂食饲料。一条铁壳船停在海湾东山的水边，岸边有一座约二百平方米的仓库。随着叉车的来回工作，很快就装了半船的饲料。按照主人的吩咐，我与梁教授把饲料撒进网箱，小腿粗的鱼儿就活蹦乱跳，争抢着吃开了美餐。铁壳船徐徐地行驶，有时停顿下来，配合着撒放饲料的速度。船从东向北，然后折向西，再从南边转向东边，继而又进入第二圈。网箱总共有四圈，五百多个。据主人说，所养殖的鱼因为有特殊的肉质，常常是供不应求。有不少的酒家老板想投资扩大规模，主人却不想过于操劳了。

正午时分，投完了饲料，铁壳船通过海水出入口，驶出了茫茫的大海。船与浪的碰撞，訇然作响，在船舷的两边闪出前小后大的弯曲的浪花，珠圆玉润般翻滚，渐渐又被波浪所覆盖。直到前方有巨大的船只在行驶，背后的巨人山变得如小山般模糊不清了，主人就停船下锚，任由海浪抖动船只，我想：可能前面就是公海了。海浪没有近岸的高大，也卷不出近岸的洁白而细碎的浪花，但和着日光浮动的感觉却更加的真切和空旷。远眺，海与天湛蓝蓝地相吻在茫茫烟水间，使人有一种空虚而无底的慨叹。在主人的示范下，我们放了二三十杆钓饵，站在船板上感受着海上的颠簸，畅所欲言。主人对我和教授说“失陪一会”，就走进船舱里捣鼓了不到半个小时，竟做出了一桌午餐。

主人说：“知道梁教授不喜欢高档酒，我就常常留意贮存高度乡下米酒的罐子，不敢有半点的马虎。”这一细心又是令人刮目相看。

推杯换盏间，我们钓上了来了几尾好几斤重的鱼，主人麻利地赶制出鲜嫩的肉片，用竹签串了一串串，放在红红炭火的烧烤架上，阵阵香味就扑鼻而来，禁不住唾涎欲滴了，于是三个人小孩般停下酒杯，狼吞虎咽起烧烤鱼片来。

当失去热量的太阳把海水漂染得血红血红的时候，我们酩酊着清点钓上来的战利品——大小鱼儿一共有六十多尾。主人高兴地说：“这些天然尤物，够我们享几天口福了！”

船在暮色中摇摇晃晃地驶入了海湾，我们三人两手都提着钓上来的鱼，朝着“乡翁居”攀登……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不是在山间游荡，就是在海中徜徉。时而赋诗，时而放歌，攀悬崖，冲海浪，采药垂钓……。从儿时开始经历过的娱乐活动和游戏，我们能想到的都能在这个人烟稀少的地方一一重演，简直是放浪形骸，忘却了世俗的一切束缚。在太阳光线的偏爱下，仅仅几天时间，我们仨就成了铜皮铁骨的黑黝黝的外国黑人。

离别的前一天晚上，主人不停地找着借口，见挽留不了我与教授两人，就说：“我建房选址的初衷，不想让外人知道，但你两个就是例外了。只是，你两人知道以后，绝不能与第三个人说知，我才能揭开谜底。”见我两人庄重地点了点头，但故弄玄虚了，说明天就可以让我们开开眼界。明天就明天吧，秘密揭晓就要到来了。

早餐时，主人还是不兑现昨晚的诺言，只是说早餐后请我们还帮他喂一次鱼。我们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也模棱两可地答应下来。喂完了鱼，主人说还要我俩陪伴他到大海里游一圈，我俩坐在他的船上，也不得不顺从了。铁壳船一驶出大海，就加快了速度。船与海浪的撞击声，如鱼尾拍打着水面般，“噼噼啪啪”地有点刺耳。到后来，竟好象悬空飞翔了。耳边风声呼啸，白色的海鸥成群结队地在空中翩然奋翮，簇拥着快速行驶的船只。天更蓝了，水也更蓝了，水天相接处竟蓝得混混沌沌起来；朵朵白云却在天空中显得悠雅逸致，闲庭信步；海浪在太阳的光线照射里，似千千万的普天百姓身在幸福中荡漾着阳光般的笑脸。

船在接近公海处来了一个大幅度的转弯，我们的身体也向左倾侧，下意识地蹲下，用手紧紧地抓着船舷。船身剧烈地晃荡摆动，我俩也毫不惊惧了。我想：可能是主人不忍离别，心里难受才这样玩命地驾驶船只。我与教授一声不出，任由主人的性情恣意挥洒发泄。船只，在浩渺的大海里蛇形行驶，还不停地转着大幅度的弯弯，直撩得我与教授禁不住这么大的折腾，竟先后呕吐起来。这时，主人瞥了我俩一眼，看到我俩吐成了天昏地暗，才把速度降了下来，慢慢地驶入了海湾，靠岸停泊了。

正当我俩要下船的时候，主人说要揭晓他选择居址的谜底了。我们懵懵然地睁大了双眼，等待着他娓娓道来。只见主人从船舱里扛出一块木板，搭在船与网箱的排架上。主人走过去，从排架上拿起了一条手臂大的铁链，咣咣当当地走回船上，把铁链扣在船后的铁环上，用一根铁条结结实实地锁紧，然后对我俩说：“你们下船到我的家门口去吧，我要揭开谜底了！”

下得船来，我想看清楚主人如何动作，就站在岸边静观。主人走下船，用手掰起了仓库墙壁上的电源闸刀，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过，沿海湾低矮的堤坝里，肃然刺出了一排环形的黑溜溜钢板来，徐徐地上升，距离水面约二十米的高度，停了下来。正在我俩越发疑惑的瞬间，主人向着我俩开口了：“你俩到门口看吧，这里危险！”教授向上爬去了，我却一动也不愿动。我想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主人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可主人见我不动，就下起了逐客令：“你怎不上去呀？站在这里真的很危险的啊！”我说：“你下船吧，我就上去。”主人下了船，又再一次劝我赶快离开，我只好慢吞吞地一边向上走去，一边三步一回头地看主人开动了船，就停下来不再往上走了。铁壳船首先向南悠闲地绕着海湾边缘行驶，转了一圈之后速度逐渐加快，拖动着海湾里的渔排也跟着旋转。随着速度的加快，整个海湾的水也跟着旋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越旋越深，海水沿海湾的内壁越旋越高，水声也越啸尖了。看着铁壳船拖带着渔排快速旋转，我目瞪口呆，头脑一片空白了。模糊中，我似看到一条巨龙，正扭动强壮的身体，在海湾里旋转游动，将一湾海水幻化成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大漩涡，贴近岸边的水位不断上升。

海水泼向了脚底，海水撞打了大腿，海水冲击胸部了！在我意识到危险的时候，已为时过晚——急速的海水托起了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向山体东面的大海飞去！如果从山上跌进礁石嶙峋的海岸，那将是粉身碎骨的结果！山石剐划着我的腹部——剧痛中，我下意识地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一个石柱，双脚也探到了着力的东西了。海水漫过我的头顶，不断地奔涌过来。我窒息得难受，很想撒开双手，就此解脱算了。但是，强烈的求生意志又支撑着我的韧劲——就是死，也要紧抱石柱，决不能就此放弃！昏迷中，我感觉身体一下子轻松了，呼吸顺畅了。我听到不同的声音在向我呼唤，我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逼使我又闭上了双眼。我闭着眼回复了呼唤，听到物体碰撞石壁的声音，我本能地随着力量的方向移动，慢慢地落到了地面。这时，我努力睁开了双眼，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站在坚实的土地上，才说：“这是哪里？”

只听梁教授说：“你已站在实实在在的土地上了。”这时，我才半开玩笑半自虐地说：“我在此呢！”听了我有气无力的回答，梁教授高兴地说：“阎罗皇还是嫌你不够火候啊。”主人接着也释然地说：“你真是大难不死呢。”主人和梁教授俩搀扶着我向“乡翁居”爬去，一边走一边说：“要不是你的水性好，早就见阎皇了呢！”听了他俩的话，我在晃惚中好象自己和同龄的小朋友正在琅江里搏击风浪，其他的一切都抛诸脑后。

坐在“乡翁居”的大厅里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终于缓过了神，确确切切地知道自己还幸运地活在人间。这时，主人开口了：“你真是大难不死啊！”我听出，主人说这句话，其中包渊的意思已不止我没被巨大的力量无可阻挡的海水吞没，还有主人避免了那随处不在的无法了结的官司。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为这个灾难能有完满的结局而欢呼，但谁也没溢于言表。

太阳的余辉没有任何力量的时候，我与梁教授告别了主人。我搭了梁教授的顺风车，在高速公路的路口处等候长途客车回家。